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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講堂】美國削弱聯盟威懾　全球核擴散恐一發不可收拾

奈伊 (Joseph S. Nye, Jr.) 2025年05月14日 07:00:00

只要沒有核彈的國家比擁有核彈的國家過得更好，那麼減緩核武技術擴散的政策就具備了堅實的基礎。

~哈佛大學榮譽教授　奈伊（Joseph S. Nye）

上次人類將原子所蘊含的能量用於戰爭至今已有八十餘年了。然而世界並沒有迎來末日核戰，而是實現了令人驚訝的核穩定，至少到目前為止。同樣引人注目的一點是，雖然核子技術已經傳播到許多國家，但只有一小部分國家選擇利用它來發展武器。世界受益於一個有效的禁止核擴散體制，而正是這一整套規則、規範和制度阻止了核擴散，儘管時斷時續且不完美。那麼它在這個地緣政治快速變化的時代還能繼續存在嗎？

1960年代，美國總統甘迺迪（John F.Kennedy）曾預測，1970年代時會有約25個國家擁有核武。但由於各國政府採取了防止核子擴散的相關措施，這類國家的數量如今只有9個。

1968年，各國政府透過談判達成了《禁止核子擴散條約》（Nuclear Non-Proliferation Treaty），該條約承認五個國家已經擁有核武器，但也從其他國家得到了不發展核武器的承諾。幾十年來，總部設在維也納的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一直向發展核能的國家派遣觀察員，以確保核能僅用於民用目的。 1970年代，美國總統卡特（Jimmy Carter）的政府高度重視減緩核擴散，其中部分工作是透過新成立的核供應國集團（Nuclear Suppliers Group）組織實現，其成員承諾限制敏感核濃縮和後處理技術的出口。

這項防擴散體制已成為世界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一些分析家認為，它面臨各類新的威脅。就連國際原子能總署署長葛羅西（Rafael Mariano Grossi）也對其未來感到擔憂。最顯而易見的挑戰是，伊朗將鈾濃縮到60%以上的計畫，因為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民用反應爐的需要。葛羅西估計，伊朗可能在數月而非數年內製造出一枚原子彈；而沙烏地阿拉伯則表示，如果伊朗真發展出核武的話，它也將照此辦理並退出《禁止核子擴散條約》。以色列和美國則威脅使用武力阻止伊朗，即便美伊兩國此時正在就限制伊朗核計畫進行新的談判。

除了中東地區的挑戰之外，禁止核擴散體制還面臨全球性威脅。二戰後的德國和日本因為與美國結盟而限制了自身核子計畫。美國核威懾的可信度足以為它們提供安全保障，北約和東亞的其他數十個國家也是如此。但現在川普政府正在削弱這些聯盟，也削弱了美國的延伸威懾，促使其他國家思考是否應該擁有自己的核武。它們眼看著放棄了蘇聯時期駐紮在其領土上的核武的烏克蘭遭到俄羅斯入侵，而1994年的《布達佩斯備忘錄》曾保證烏克蘭的領土完整。

有些分析家認為，我們不必擔心，因為核擴散會對世界政治產生有益的影響。他們認為，既然核武在當年維持了美蘇關係的謹慎運行，如今也能穩定當今的區域力量平衡。

但這種「多多益善」的態度只有在政治條件相似的情況下才會站得住腳。它的實現前提如下：穩定的指揮與控制系統；沒有嚴重內戰或破壞穩定的動機（例如收復舊日領土的的激憤情緒）；還要抵禦發動先發製人打擊的誘惑，因為在衝突早期階段，新的核武器能力較弱且易受攻擊。

這種假設在世界許多地方都是不切實際的。在許多情況下，獲得核子能力的首要影響，可能是增加了自身的脆弱性和不安全感，而非強化安全。此外，即使是局部的「戰術」核打擊也會嚴重觸犯長達80年的全球禁忌。

我們也必須考慮非國家行為者可能發揮的破壞穩定作用。即使恐怖組織取得核裝置的風險很低，但光是這種可能性就會帶來嚴峻挑戰。可用於武器的材料可能會被盜竊或在黑市上出售給流氓國家，這意味著非國家組織所構成的威脅將不僅僅取決於其技術能力。當今那些超級大國也不一定能倖免於難。核能力的廣泛或迅速擴散，可能會影響全球戰略平衡，以及在未來建立和平公正世界秩序的前景。

政治和技術趨勢顯然將繼續改變，但問題的關鍵在於，美國組成的各個聯盟和延伸威懾的未來。鑑於核擴散可能會破壞穩定，核武並不總是能提升其獲取國的地緣政治地位，超級大國也無法完全擺脫其影響，因此維護禁止核子擴散機制應該是極其符合全球利益的。

在當前情況下，大多數國家都能接受武器裝備的某種不平等，因為另一個選項，也就是無政府狀態下的平等更加危險。只要沒有核彈的國家比擁有核彈的國家過得更好，那麼減緩核武技術擴散的政策就具備了堅實的基礎。實事求是地說，一個國際體制往往並不需要完全遵守，也能產生重大限制作用。但一旦規範和制度開始受到侵蝕，想讓這個過程停下來，可能就相當困難了。

奈伊 (Joseph S. Nye, Jr.) ，哈佛大學榮譽教授，美國前助理國防部長，著有回憶錄《美國世紀的生活》（A Life in the American Century, 暫譯）。

（本篇翻譯由PS官方提供，責任編輯：國際中心）